2024年11月5日 22:08

A 工作B 閱讀C 出版L 人物

1.
認識張卉君,是九年前的事了。
第一次見她,或者說見她之前看報紙上寫她的一段文字,就對她曾經去雲南住過一段時間覺得很好奇。
一個從台南出發,移動到臺灣東海岸做鯨豚工作的女孩子,中間為什麼多出蒙古和雲南兩條路線?我覺得很好奇。
後來,在她和劉崇鳳合寫的書裡,我知道了她們去蒙古的故事。
這次在她的《逃逸路線》裡,終於知道了雲南的原由。
2.
『年輕時的流浪非常浪漫,沒有多想就能飛蛾撲火。青春啊,無限可能的未來呀,都是籌碼。那時沒有什麼值得害怕,不相信「身土不二」的古老智慧,只覺得異國文化衝擊格外新鮮,經驗什麼都好。…….
『不必上班,只跟著藝術家「生活」的日子,過起來既詩意又辛苦;但因為手握青春的白紙,無畏框架只想盡情揮灑,遇挑戰如過激流般刺激,根本不以為忤。雖然生活起居不甚便利,但需求卻很少、很簡單,快樂信手拈來。』
我讀著卉君寫她第一次在雲南看人捏「陶」的日子,卻看到自己年輕時流落在首爾街頭,坐在一家唱片店門口曬冬陽的光影。
3.
四年前,卉君說她離開黑潮文教基金會執行長的位置,回到台南了。
雖然覺得她應該還有什麼可以多說一些,可是看她一向陽光的模樣,也就沒有再多問。
這次也是在她的書裡,多知道了些她心底的話。
『年輕時因為對社會公義、環境議題的在意,奮不顧身地往山村、海角最美亦最破碎的地方走去,隨著際遇結識許多志同道合的夥伴,執著憨膽幸得長輩貴人相助,願意帶路,前半生在公領域擁有不錯的名聲和肯定。但遇事毫不保留導致用力過猛,性格執拗、要求嚴苛則像身懷利刃,不免誤傷親近的朋友和夥伴。
『身邊追隨多年的工作夥伴紛紛求去,伴侶關係無暇經營以致慘澹收尾,現世肉身早已摧枯拉朽,尚有遠在埔里山城老家、將至耄耋之年的雙親待侍……長久以來對私領域的忽視,都在此刻發出嚎叫,要我放手離開,回到自己。
『也許是當頭棒喝,也許本就是強弩之末。』
我讀著她的文字,也想到自己前幾年的心情。
4.
真高興卉君在陶藝中找到了一切的出脫與解答。
『傷病讓我們有機會停下來觀察自己。…….
『對我而言,製陶雖然衍生了身體新的疼痛經驗,但能夠透過動手捏塑、揉搓土團的柔溽觸感,以及專注高速轉盤而達到的靜心體驗,彷彿「行動禪」般釋放各種念頭,再整合塑型成與內在狀態相呼應的坏體,藉此安頓了好多混沌不明的思緒。…..
『寫作和製陶,像是頭腦與心之間的開關,時時相互切換;而身體是引動的電流、是橋樑,也是容器。
我得學習讓它們彼此服務,相親相愛。』
並且,遠不止於是對於自己。
5.
『我想起承諾過要做一隻茶壺送給老牛。
即便心中對她充滿了不諒解,短時間內不想見面,也頻頻迴避電話和深談的邀約,但我卻還是記掛著她那隻沒有蓋子的茶壺,要沖茶時多不方便。
於是我開始慢吞吞地抓土,拉出一把茶壺的高度、撐開承載水量的肚腹、再收縮壺蓋的口緣,畫出淺淺的杯托。接著,以尺量測壺口的內徑,繼續拉製壺蓋,外徑要能剛好與壺口嵌合,壺的外型輪廓大致生成,這是第一天能做的工作。再來第二天做壺嘴、把手;第三天等土坏乾透,回頭修去壺體的殘土,切開內嵌的孔洞,再細細補上一層蜂巢狀的茶擋,仔細貼合在挖空的壺體上……像是組裝一個細緻的模型那樣。
製壺充滿細節,得要同時運用邏輯的計算和直覺美感,還要有控制得宜的力道與經驗;等待坏體不同速度的乾燥之餘,又得記得保溼。
就這樣連續好幾天,心思都在完成那把承諾的茶壺上,也在每一個時光流逝的瞬間,一次次確定自己願意為另一個人餐桌上的日常時刻,投注這麼多的時間和精神。
「我應該是很愛這個朋友吧。」完成那把壺的下午,送進窯裡燒製之前,我彷彿向自己得證。
在等待坏體乾透的時刻。
在小心翼翼將壺組裝起來的時刻。
在砂紙細細摩擦素燒坏,謹慎地打磨至滑順的時刻—我都在確認自己愛著這個人,並且願意延續這份友誼。』
6.
放下書,我忽然很想喝一點酒。
謝謝卉君寫這本書。

Comments

Previous
2024年11月4日 21:45
Next
2024年11月6日 12:27

Leave a comment

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.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