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entio hero

尾聲 時間的禮物

E 人生回顧

直到二○○三年十月之前,有人問起我成長過程裡受益最大的是什麼,我都會回答是兩個因素。第一個因素,是我遇到的老師。
我遇到好老師的幸運,要到自己也有小孩之後,才有深刻的體會。
在我大兒子上小學的時候,我深為他不像我那麼喜歡數學而苦惱,就要他參加老師的家教補習。
有一天下午太累,我提早回家休息。睡夢中,被客廳一陣騷動吵醒。朦朦朧朧地聽了一會兒,才意識到是老師帶著一些同學一起到我家客廳來上課了。
聽來上的是數學課,但是老師卻以背國文的方式,叫學生回答一個個題目。在老師威嚴的口氣下,我聽出自己的孩子也夾在其中,悶聲答了一題。
他們散去後,我問兒子是怎麼回事。
他告訴我因為最近督學查得緊,所以老師說不能去她家裡補習,只能輪流到各個同學家裡補習,這樣有人問起來的時候,起碼可以理直氣壯地回答:沒有到老師「家裡」補習。
由於我在房間裡聽了他們上課的情形,先不說我根本就想不通數學課為什麼要用背國文的方式來教,一想到老師要夥同這麼小的學生來玩這種不誠實的遊戲,就一陣心冷。
我跟孩子說不補了,之後,他功課不論如何,都沒再要他找老師補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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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之外 某一些歷史的回顧

E 人生回顧

你看過《我的野蠻女友》嗎?
電影裡,男主角第一次去女主角家裡見她父親,那個愛喝酒的老爸給了男主角一杯酒。然後男主角側身,別過臉喝了那杯酒。
這個規矩的背後,有些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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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的那個下午 二○○二年,及之前

E 人生回顧

記憶的本質,是破壞,而不是保留。
講起來,記憶幫你保留許多過去。然而,破壞的也更多。於是你的腦海裡多的是怎麼勾勒也復原不了的空白。
近年來有一次夏天回韓國,碰上了六、七月之間的雨季。我想回憶一下過去碰上雨天的時候,是怎麼上下學的。突然發現所有的記憶都不 見了。
冬天的情形我記得。由於要手握拐杖,沒法戴手套,所以在氣溫零下的冬天,我只能光著手在刺骨的寒風中頂風前進。進了教室手都僵了 ,要先在一個角落,把兩隻手揉暖和了,才能去烤火爐。
可是下雨天,在長達一個月的雨季裡,我是怎麼上下學,卻怎麼也回想不起來了。我不能打雨傘,也沒穿過雨衣,而綿綿的雨水,不像是 冬天地上結的冰,是繞不過去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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森林中的小女孩 一九二○年代,中國東北

E 人生回顧L 人物

池青天

池復榮的父親,名叫池青天,是韓國獨立運動史上很重要的一位人物。早年,他留學日本的軍校。一九一○年,日本出兵,朝鮮亡國。他 回到故國之後,迫於情勢,先當了一陣日 本軍官掩護抗日。韓國民族性本來就驃悍,加上日本在韓國的殖民政策日趨高壓,甚至禁止韓國人在學校使用韓語授課。一九一九年三月 一日,韓國人在全國各地展開了大規模的反抗活動,是為「三一運動」。在日本的鎮壓下,三一運動雖然以數千人犧牲性命而告終,但是民氣激盪,反而形成了更長遠也更有組織 的抗日活動。後來韓國人在上海成立的臨時政府,即起因於此。由於這一天的影響深遠,所以韓國人稱之為「三一節」,以相當於建國紀念日的規格慶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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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些媽媽的回憶

E 人生回顧

我母親留給我的,不只是這些溫暖的回憶。

她的身材瘦削,喜歡穿旗袍式的衣衫,因為包過小腳又放開,走路沒法很快。但是她的個性則不然。和她相關的記憶裡,很早的一幕是, 她抱著我走在一個燈光暗黃,人影幢幢的房間裡。當時我父親破產不久,沉溺在一間鴉片館裡,我母親帶我去站到了父親面前,拉他出來 ,幫他戒了鴉片。我父親這樣開始了去外地幫別人工作的生活,沒有淪陷深淵。也因此,我還記得後來一幕:一個陰霾的冬日,在港口的 一個斜坡上,她指著遠處蜿蜒而來的火車,告訴我多少天以後,爸爸就要搭那輛火車回家了。

她對我又沒有溺愛。對一個孩子的做人,以及生活上的教育,她沒有因為我身體的不便而放鬆丁點要求。犯了錯,她會用掃把狠狠地抽打 屁股;犯再嚴重一點的錯,晚上就不准進房間睡覺,即使是嚴寒的冬夜,也得在外面地板上罰跪。如果說後來我在做人處事上還懂得一點 自愛,那一定和她給我的許多糾正有關。

剛進初一的上半學期,媽媽發現自己患了子宮頸癌,決定開刀,手術失敗而過世。從她發現異常到過世,這段時間很短。父親說我行動不 便,沒有要我去過醫院,她去世之後,也沒有讓我去參加葬禮。所以那段時間對我而言很虛幻,只有三兩個畫面是清晰的。
一個是夜裡被她哭醒,看到她背著燭光凝視著我,淚水滴在我臉上。

一個是她要動手術的前夕,我在外面貪玩,沒有及早趕回家去見她,她躺在炕上,氣得不肯和我說話的背影。

最後一個,是一位參加葬禮回來的叔叔,紅著眼告訴我:我母親的棺木要釘的時候,一直釘不進去。直到爸爸跟她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我 ,要她放心,釘子才釘了下去。

但,也就是這些。我對母親的過世,一直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,之後很長一段時間,都總覺得她是在開我一個玩笑,隨時都可能從外面開 門笑嘻嘻地拎著一摞書走進來。再之後,雖然也知道她是真的走了,卻也沒有特別的難過與懷念。我一點都沒想到,要真正思念媽媽,是 很久很久以後的事。

一九九五年的秋天。

有一個周末,我自己中學已經二年級的兒子和同學出去玩,跟我約好晚上六點回家。下午,我在家裡工作,睡著了。睡了很長一段時間, 醒過來的時候,天已經全黑,漆黑的屋子裡沒有一個人。

躺在黑暗中,我思索著他怎麼還不回來。
突然,對母親的回憶像一道細細的水流潺潺而來。我在外面貪玩,沒有趕回家去見她,她躺在炕上不肯和我說話的背影浮上了心頭。

接著,水流一下子掀起了巨浪,把我打翻。

我不由得坐起身,放聲大哭,在黑黑的屋子裡,在她去世二十六年之後。

—-摘自《故事》